黍离

双玄 青玉案 第二十七章 小虐慎入 厂公贺玄和皇帝青玄

第二十七章

 

扛着师青玄的黑衣人自然是贺玄，只见他大步流星的从院门外，走回师青玄之前待的宅院，宅院外面跪了一圈人，为首的正是两个姑娘，师青玄心下微愧，却是自身难保。

 

一直走到宅院内的卧房，贺玄动作粗暴的把扛了一路的人扔在床上，双手抱肩看着他，师青玄被摔的头晕目眩，还没缓过神，就听到边上冷冷的声音。

 

“你要见我？”

 

刚才在他肩头就不敢动弹的师青玄，一听到这个声音，眼前似乎又泛起那个血色的世界，恐惧的全身发抖，却又实在担忧师无渡，强迫自己镇定，垂首不敢看他，颤抖的开口道。

 

“贺…贺公子…我…我现在何处？”

“我…哥…哥哥在哪？”

 

“你觉得呢？”

 

贺玄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，语带反讽的问道。

 

“我知道…我们对不起你…”

“我只求你…求你...放我去见我哥哥一面….”

“之后…要杀要剐…悉听君便…”

 

贺玄盯着师青玄垂下的脸，似乎是见不得对方这么畏惧的模样，心头烦躁，嘴边勾起冷笑，恶意道。

 

“见他一面？”

“此地乃北朝国都，距建康千里之遥。”

“等你回去，他尸骨都该发臭了。”

 

师青玄全身一抖，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，似乎是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破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，唇色发白，抖抖索索了半天，声如蚊呐。

 

“他…不在了？”

 

竟然连个死字都不敢提，贺玄冷笑更深。

 

“你觉得我会手下留情？”

“还是那一剑插的不够深？”

 

师青玄全身剧烈抖动，捂上自己的耳朵，拒绝再听，喃喃道。

 

“不会的…不会的…我哥一定好好的…”

“你骗我…你骗我…我不相信…”

 

“师青玄！”

 

贺玄见不得他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，握住他的下巴，强迫他抬头对视，一字一顿道。

 

“师无渡死了！”

“死无葬身之地！”

 
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…..”

 

像是噩梦突然成真，师青玄惨叫出声，全身剧烈挣扎，挣开下巴上的钳制，突然扯过自己束冠的发簪，手起簪落，猛然往自己颈脖戳下。

 

“你干什么！”

 

千钧一发之际，贺玄攥住了他的手腕，用力向外一带，簪尾在颈脖和胸前划下一个长长的血口，刺目的鲜血瞬间从里面涌出。

 

贺玄怒不可遏的把发簪打落在地，攥着他手腕的力度大的可怕，手腕处留下一圈黑红的痕迹。

 

师青玄却好像完全感不到痛似的，也突然不再惧怕他一般，不但没有挣开，反而拉起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颈脖间，紧盯着贺玄，直勾勾的瞪着，魔怔一般求道。

 

“杀了我！”

“求求你杀了我！”

“你行行好，杀了我！”

 

贺玄简直压住不住自己的怒气，当真一把掐了上去，咬牙切齿的说。

 

“你想死？？”

 

“我想死……”

 

脖子被掐住师青玄的不仅不惧，目光中竟然露出一丝感激，以及坦然赴死的喜悦，在这样的目光下，贺玄的手也开始抖起来，面色乍青乍白，猛然放开所有的钳制，森然道。

 

“想死？”

“你想得美！”

 

然后他像是生怕自己忍不住，当真会掐死他一般，毅然转身，再也无法忍耐待在此处，用力一踢，把摔成两段的簪子踢的老远，怒喊着。

 

“来人！来人！！”

 

屋外的侍卫迅速赶来，贺玄头也不回的指向师青玄，暴喝了一声。

 

“看好他！若有差池，提头来见！！”

 

说完这句，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。

 

只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侍卫们，以及双手抱膝，埋首其间喃喃自语的师青玄。

哀莫大于心死。

日升日落，从此昼夜再无分别。

 

“公子…您吃一点吧…”

“您不吃不喝，这都三日了，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…”

“求求您了…”

“要不跟我们说句话啊…”

 

两个姑娘在床边轻声的劝着，满脸焦色。

 

从那日贺玄愤而离去之后，师青玄好似把自己封闭了一般，双手抱膝，不言不语，不吃不喝，拒绝跟外界有任何交流。三日下来，连姿势都没有换过。

 

贺玄怒气冲天的离去，未及降罪，两个姑娘侥幸躲过一劫。一片好心被人利用，本来心下不免有几分愤懑，但看到师青玄这样，她们二人再也没有多余想法，每日想尽办法劝他饮食，逗他开口，看到师青玄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，劝着劝着，自己都跟着哭起来。

 

师青玄却是没有任何动静，像是聋了哑了，又像是不知饥渴，连一滴水也不曾粘过，一心求死。

 

早在他绝食的第二日，两个姑娘就慌了手脚，奔出去跟侍卫首领商量，报于贺玄，但不知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，还是冷眼旁观，自那日后并不曾回府。

 

两个姑娘劝着劝着又哭起来了，也不知道是害怕自己接下来的命运，还是心疼一心求死师青玄，从早到晚不错眼的陪着、劝着，几日下来，都跟着憔悴了。

 

“公子…呜呜...”

“求求您吃一点吧…”

 

“滚出去！”

 

两个姑娘一惊，她俩一心劝说，未曾注意到来人，这才发现几日不曾回府的贺玄突然出现在屋里，两人慌忙把碗放下，相携告退。

 

“师青玄。”

“你是真想死吗？”

 

贺玄盯着床上那个蜷成一团的身影，冷冷的开口。

 

师青玄却没有任何反应，好似没有知觉一般，一动不动，若不是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，就好像真的死了。

 

得不到回应，贺玄勃然大怒，箭步上前，拽开师青玄的身体，钳制住他的下巴，拿起床边的茶碗，动作粗鲁的往他嘴里倒。

 

师青玄被迫后仰，却是紧闭双唇，任由茶水从他唇边淌过，有几滴水溅入鼻中，呛得他满面通红，却是强忍着，连眼睛都不肯睁开。

 

看他这样，贺玄怒意更盛，把剩下的水倒入自己口中，一手捏开他的下颚，一手扣住他的后脑，撬开他的唇齿，硬生生把水渡了进入。

 

“咳…咳咳…咳…”

 

被强行灌入，不肯下咽，多余的水就从鼻子里呛出，师青玄再也无法忍耐，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，却是一丝力气也没有，根本推不开贺玄，硬被逼着喝了下去。

 

贺玄这才放开他，双手抱胸，强按着内心的焦躁，冷言冷语道。

 

“你想死？”

“你不是最怜香惜玉的吗？门口那两个姑娘，你死了，我就让她们陪葬！”

“这样也没关系？”

 

师青玄眼皮动了动，却仍是不愿睁眼，他当然不忍心，但是此刻，一心赴死的他，再没有多余精力，去顾忌旁人了。

 

“你死了也没用。”

“大雪封路，长江已经结冰了，南北不通，即便你此刻死了，尸首也送不回建康。”

“就算能送回去，你哥早下葬了，黄泉路上你也遇不到他！”

 

师青玄本是打定主意不言不语，就当自己已经死了，但听到贺玄提起师无渡，还是没能忍住。

 

“那就别送了，我若死后有灵，定当知道何处寻他。”

 

“师青玄！”

“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？！”

 

贺玄强压的怒火转成幽冥鬼火，在话语里冷冷的烧着。

 

师青玄此刻倒是睁开了眼睛，黯淡的眼眸，没有一丝光彩，直视着贺玄，平静的说道。

 

“那就请贺公子动手。”

“我死以后，贺公子的大仇就都能了结了。”

 

声音虽然暗哑，但话音竟然是无比的诚挚，贺玄只觉得天灵盖都要被点燃了，烧的他面色扭曲，咣当一声把茶碗扔在地上砸成八瓣。

 

如炸雷一般的声响，师青玄却没有分毫动容，只是顺着他的动作，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碎瓷，眼里竟露出几分渴望。

 

贺玄头皮一紧，胡乱把碎片踢的老远，远离了床，一阵风般旋出，抬手把外间所有能砸的东西砸了个干净。

 

师青玄听着外间“哐里哐当”的声音，一片漠然，听了一会儿，默默的又把眼睛闭上了。

 

 

TBC